“那個案子，也是我們組負責調查的。當時所有證據都顯示，現場除了死者外，並沒有第二個人，死者身上的所有傷痕，全部來自於自身。”

“但分析死者死亡前行為時卻發現，所有死者死前，都處於某種極度恐懼的狀態。”

“大腦中的杏仁核高度活躍，體內激素水平極高，腎上腺素飆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，就好像身後有什麽恐怖的東西……在捕獵他們。”

“後來，一個死者的手機，拍下了他臨死前的畫面。他對著空氣大喊大叫，揮舞著菜刀四處亂砍。”

“最後不知看到了什麽，竟然對著自己的大腿連砍十四刀，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，腿骨幾乎都砍斷了。”

“最後，當地重案組的結論是，這些死者都被某些幻覺控制了，可能是某種尚未發現的迷幻劑，也可能是陷入了深度催眠。”

張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：“陣的有視頻？是自己砍的？然後呢？我記得這個案子……雖然結案了，但是兇手似乎一直沒抓到？”

姜元猶豫了一下：“抓到了，但是情況很特殊。你知道的，類似催眠和精神控制這種罪名，在我們國家是無法公開起訴的。”

張明眉頭緊鎖：“你覺得，我這個案子也是類似情況？”

姜元沈默了一會兒，開口道：“我希望不是，但是第一個案發現場的證據顯示，死者確實是自己將自己弄傷，然後流血致死的。至於這個現場，你看這裏……還有這裏……”

他指向鏡子上，幾處布滿血跡和蜂窩狀碎裂痕跡的碎裂核心點。

“再看這裏。”

然後，又拎起了死者幾乎扭曲變形的手，握成拳頭，在碎裂核心點上比對，大小幾乎完全一致。

“還有這裏。”

他又扒開死者身上一處非常深的傷口。

傷口裏嵌著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，看起來正是鏡子的碎片之一。

“她自己把鏡子打碎了，然後在碎片上打滾，把自己刺得滿身傷口，流血而死？”張明覺得有些匪夷所思。

姜元點頭：“可能性很大。”

說完轉頭，對著已經碎得不成樣子的鏡子，試圖模擬死者死前的動作。

“想象一下，死者剛剛洗完澡，正在照鏡子，卻突然在鏡子中，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，慌亂之下，試圖打碎鏡子。”

“但這種行為，似乎並未能阻止那恐怖的東西，反而讓那東西越來越近……甚至做出了攻擊的舉動！”

“驚慌之下，她拼命的反抗掙紮、試圖自救……卻沒想到，這種掙紮反而要了她的命……”

張明聽得一楞一楞的：“鏡子裏能有什麽恐怖的東西？你是說她產生幻覺了？什麽幻覺這麽厲害？能讓人感覺不到疼痛，死了都不知道？”

姜元搖搖頭：“記得死刑犯的水滴實驗嗎？將一個犯人眼睛蒙上，四肢禁錮住，然後告訴他要割破他的手腕，讓他流血而死。”

“但實際上，只是利用水滴，模擬了血液滴落的聲音，犯人身上根本沒有傷口。但幾小時後，犯人還是死了……”

“人的大腦的機制，是非常可怕的，當它調動身體全部能量發出一個信號時，即使這個信號是假的，身體也會毫不猶豫認為它是真的。所以，可怕的不是幻覺，而是人的大腦……”

張明有些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：“行了行了，這些學術上的東西我沒興趣，我知道你的結論了，還是死者自己把自己弄死了唄！”

“我幹了十幾年一線刑警了，這種案子還是頭一回兒見！真是長了見識了！”

姜元猶豫了一下。

有些事，他雖然在盡力解釋，但他知道，事實上，這些解釋並沒有那麽完滿。

這些案子裏……確實有一些難以說清的東西。

上一次的紅巾案也是如此。

辦案人員一直秉持著“傳統”的辦案手法，遲遲沒有進展，結果死了足足七個人。

……

這起新的兇案，由於遠離校園，所以並未傳到H大學生的耳朵裏。

學校也只是輕描淡寫的表示，孟燕因為個人原因請了長假，換了個人暫代導員。

除了幾個一直圍在孟燕身邊的貧困生外，幾乎沒人在乎這件事。

校內的議論焦點，仍然在楊曉梅的案子上。

如今，幾乎全校的人，都知道了死者的身份，教一樓那個神秘的怪談也傳開了。

一時之間，“暴怒學長”成了學校裏的紅人。

這讓507寢室的其他女生，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影響。

除了經常被好奇的同學包圍、總是被執法者叫去問話外，這天下午，一些家長也從新聞中得到了消息。

沈橙的父母，剛剛來電話詢問了半天。

王楠楠又接到了家裏的電話，只不過她這個電話，可不是因為關心。

“嗯，對，是，是死了一個人。”

“獎學金？獎學金要放假前才能發下來！沒有……我也要吃飯的，哪裏有剩下的？！”

“對，放假不回去，要打工。補助？不是說了，補助沒申請下來，學校不給！”

“真的不給！不信你們問學校！不，我不回去！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，畢業後能直接分配工作，到時候就有錢了！”

“我現在沒錢！你就是殺了我也沒錢！我大學三年，沒花過你們一分錢，吃的用的都是打工得來的你們還想怎麽樣？”

“我不會回去嫁人的！弟弟？弟弟上學跟我有什麽關系？你們是打算賣了我，給弟弟換錢嗎？”

“我不會回去的，你們說什麽都沒用。不就是戶口本嗎？你們隨便！學校？哼，你以為這是什麽年代，你們盡管鬧，反正丟人的是你們！”

“對，既然話說到這個地步，我也不怕告訴你，我是不會回去給你們做牛做馬的！”

“養我？用剩菜剩飯也叫養我？我從小做工換的錢，都比你們養我花的多吧？別逼我，逼急了我，我就抱著你們最愛的兒子，跟你們同歸於盡！”

王楠楠摔了電話，一臉殺人的表情，沖出了寢室。

寢室裏一時一片寂靜，沈橙看了看泠語，一臉驚愕。

“還真有這樣的父母啊？這都什麽年代了？還這麽重男輕女，把女兒當什麽了？之前聽楠楠這麽說的時候，我還以為是誇張呢！”

泠語也嘆了口氣：“人性之卑劣，永遠都超過我們的想象。”

“真是，怎麽會有這種人！”沈橙一臉不忿：“既然不愛，為什麽要生出來？”

她出生在大城市，獨生女，家境很不錯。

在上大學之前從不知道，世上居然還有那麽落後的地區，居然真的有上不起學的人。

“是啊，既然不愛，為什麽要生出來呢……”

泠語低聲呢喃，既像是怨憤，又像是自嘲。

……

另一方面，自習室的舒瑤，拿到了同寢室幾個女生的詳細家庭資料。

楊曉梅，出身西南某偏遠山區，獨生女，父母都是一輩子沒出過村子的普通農民。

王楠楠，濱市山芋縣人，父親是修車工，母親是家庭主婦，有一個小她十歲的弟弟。

在舒瑤的印象裏，楊曉梅和王楠楠雖然家境類似，生長環境卻截然不同。

楊曉梅的家鄉，是一個封閉的山區。

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，年紀很大了，才有了這麽一個孩子。

雖然是女兒，卻也視為掌上明珠。

從她平日的言行和衣著，就可以看出來，父母只怕是將僅有的錢，都花在了她身上。

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麽苦，才養成了這種嫌貧愛富，虛榮自私的性格。

……

王楠楠則要慘得多，因為弟弟的存在，不得不從小就做牛做馬給家裏幹活。

根據她自己的說法，父母讓她讀書，完全是為了弄個學歷，然後找個有錢人家，賣個好價錢，將來好給弟弟蓋房子。

就連大學，也是她偷偷跑出去，求了縣裏的教育局領導。

領導親自去他家說情，並表示大學畢業後，一定能給家裏賺更多的錢，她的父母才勉強允許她上的。

盡管如此，這三年來，她家裏也沒出過一分錢。

學費靠的是助學貸款。

生活費，則是她做家教打工一點點賺出來的，得了獎學金，甚至還得反補貼家裏。

不然，她的父母就威脅說，要找上學校，帶她回家嫁人。

能從這種環境下一步一步走出，並逐漸擺脫家庭的控制，舒瑤是有些欣賞她的。

王楠楠身上有一種隱忍的堅韌，這種人也許不聰明，但卻能做到很多聰明人都做不到的事。

……

至於沈橙，則要普通得多。

父親是機關幹部，母親是國企職員。

獨生女。

有個一在省裏工作的遠方表舅，性格活潑帶點兒潑辣，算是很尋常的城市女孩兒。

……

真正讓舒瑤在意的，是泠語。

就像她猜測的一樣，這女孩兒的生長經歷，很不尋常。

父親不詳，母親是青玉市人，17歲生下泠語後，就跳樓自殺了，泠語被姥姥抱走撫養。

直到6歲那年，姥姥突發精神病，砍傷了幾個鄰居後跳樓自殺。

那之後，泠語就開始輾轉於各個親戚之間，靠著吃百家飯長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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